八宝果糖橘子味

国民producer

【第七美学原理集】10.14|不能说的秘密

毕雯珺×李希侃

 

 

故事整体框架设定来自同名电影




01 小鼓边击


 

李希侃在二食吃完午饭,从后门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一只很肥的橘猫,不自觉地就跟在了它身后。

他很喜欢猫,看到了就一定要摸一把。

这只橘猫虽然肥,跑得倒还挺快,绕过小树丛跑进了一栋建筑,李希侃一直追着它进到了建筑里,猫不见了,却听到有人在打架子鼓的声音。

这栋楼看上去已经有些荒废,很久没人打扫过,到处都是灰,因为被旁边更高的一栋新建筑挡住了阳光,阴暗且潮湿。架子鼓的声音又像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就算是大白天,李希侃也不免感到一阵恶寒,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正打算走时,他听见走廊深处传来一声猫叫。

还是把它一起带走吧,李希侃这么想着,回过头去找猫,却意外发现这栋楼一层的楼梯不仅仅有通往楼上的,还有通往楼下的。

学校里居然有建筑物是有地下一层的,好奇心驱使李希侃往楼下走,他有点害怕,但又总有种不能不去看看的感觉。

地下一层有几个房间,都堆放着杂物,架子鼓的声音是从最里面那间传出来的,李希侃抱着橘猫小心翼翼地往里走。门没锁,只是虚掩着,推开门,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正在击打架子鼓。那是一个气质极其干净的男生,甚至白色的T恤上没有一点褶皱和污渍,整个人好像镀了一层柔光,看起来与这脏乱的乐器室格格不入。

他的脚踩着踏板,李希侃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鬼啊。下一秒,橘猫突然从他怀里跳出去,撞倒了谱架,那个男生停了动作看过来,和李希侃正正撞上了视线。

他长得好帅,帅到有点不真实的程度,右眼眼尾下有颗泪痣,是上帝精妙构图过后的艺术品,让李希侃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他听见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给击中的声音,连带着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他有些夸张地将此刻代入漫画一般的场景,但也无可厚非,因为他真的遇见了一个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约莫半分钟后,李希侃终于意识到自己直勾勾的视线似乎有些失礼,一时间感到深深的难为情,脸“唰”地一下变红,也不管猫了,拔腿就想跑。那男生不知为何追出来了,从后面喊住他:“喂——”

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

李希侃愣了愣,大脑来不及多想就乖乖作答:“李希侃,舞蹈系,大二。”

“你、你呢?”

那男生却笑了笑,只说了两个字:“秘密。”

 

 

秘密,这两个字实在太有魔力,勾得李希侃一整个下午心不在焉。那个打架子鼓的男生——李希侃觉得自己对他有点在意过头了,连吃饭的时候都在想他。

“你知道我们学校有个非常帅的男生吗?”他问坐在对面一同吃饭的同班好友,在大昌艺院读了一年多的书,在这之前他却从没见过那个男生。

娄滋博毫不见外地夹走他盘子里的肉,嬉皮笑脸地:“你说我吗?”

李希侃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伸出手在自己头上比划道:“很高的帅哥,比我都高很多!”

娄滋博不想同他讨论身高问题,泼他一盆冷水:“我们可是艺术院校,帅哥那么多,谁知道你说的是谁。”

李希侃的肩垂下去,饭吃得有点没味,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碰见那个男生,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想要认识他。

 

 

第二天李希侃又去了那栋楼,他打听过了,那栋楼是西洋乐器系的旧学生活动楼,捐赠人给它起名叫鼓楼,因为年代久远,隔音不够好,最近几年已经很少用了,听说学校还有将它拆除重建的计划。既然有别的地方可以练鼓,那个男生为什么非要在那样一个让人不太舒服的空间里待着,用着一套那么旧的架子鼓。

虽然是共有空间,但贸然打搅别人练习好像还是不太礼貌,这回李希侃记得敲门了,没有橘猫的陪伴,他有点紧张。

“进来吧。”

他在!李希侃身体里的细胞忽然都异常活跃起来,不知道在欢喜个什么劲。那男生还是坐在昨天那张凳子上,平静地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好像知道他会来似的。李希侃的心跳得有点快,虽然从小总被大人夸赞能说会道,长大后被损友说是擅长跑火车,但此时此刻他却憋不出一个字来跟眼前的人搭讪。

“有事吗?”

李希侃尴尬地站在那里,空气凝结了许久,他终于想到:“你、你能教我打架子鼓吗!”

 

 

幸亏对方没问自己一个舞蹈系的为什么要学架子鼓,否则李希侃真的要落荒而逃了。从昨天追着橘猫走进这栋楼之后,他所有的想法和行为都是鬼使神差,自己也说不出理由。

毕雯珺说了“可以啊”,站起身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李希侃走到他跟前,又一次确认他真的比自己还要高出好大一截,“你真的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都说了是秘密,”毕雯珺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把两根鼓槌给他,“我是西洋乐器系大三的,叫我学长就行。”

有点高傲,李希侃对他有了新的认识,撇撇嘴接过鼓槌。

“手握在这里,三分之一的位置。”

从没接触过架子鼓的李希侃按他说的做,敲了一下鼓面,声音不太对。毕雯珺站在他身后,语气有点无奈,但又不凶:“手能用点力吗咱。”

“用食指和拇指去握,不要整只手包住。”毕雯珺边说,边俯下身直接上手帮他调整握槌的姿势。他的手有点凉,李希侃用余光偷瞄他的脸,近得让人有些不好呼吸,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很好闻,有种秋天的清凉感。

这间乐器室只有一扇大窗,窗帘拉了一半,黄昏的阳光堪堪洒进来,落在架子鼓的金属部分,又反射到毕雯珺脸上。李希侃晃了神,忘了要听他说话。

“上课走神,不教了。”毕雯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装作不满的样子走开了。

李希侃跟着起身:“我有在听!”

“今天不教了。”

李希侃听懂前后两句话的区别,看着他小声地问,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是不是表现得过于期盼了,“那你明天还会来这吗?”

毕雯珺看着他哑然一笑:“你来了不就知道了。”没再给他透露更多的信息,说了声“拜”就出去了。李希侃呆呆站着,手里还握着鼓槌,不知道是该恼火还是怎样,总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明天还是会来。

 

 

他走出鼓楼,正巧迎面遇见娄滋博,有些激动地叫住他问:“你看见没有,我说的那个大帅哥。”

娄滋博闻言一脸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他说的是谁,摇头道:“没看到啊,这里就我一个大帅哥。”

李希侃懒得再和他说,想想也觉得没趣,自己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在这瞎激动的,便换了话题:“你怎么在这?”

“准备去二食吃饭啊,走,一起一起。”娄滋博爽朗地笑着勾上他的肩膀,完全没把什么“打架子鼓的男生”放在心上,李希侃经常这样一阵一阵地对新鲜的事物很感兴趣,所以娄滋博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次也是一样。

他要是事先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一定会在当下就阻断不停倒塌的多米诺骨牌。

 

 

没有约定确切的时间,李希侃只能在自己有空的时候去碰碰运气,幸运的是这一次对方也在,他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音乐,手里拿着鼓槌在转,像转笔一样轻松。他还没察觉到有人来了,李希侃站在门边,偷偷看了他一会儿。

他今天穿着简简单单的淡蓝色衬衫,很搭他的气质,像在拍摄一部日本青春电影,长镜头慢节奏,如果导演是岩井俊二,那他就是藤井树。

毕雯珺摘掉耳机的时候才注意到多了个人,“你来了啊。”

他这样说,就给李希侃一种他是专门在等自己的错觉。

“转鼓槌好酷,我也想学。”

毕雯珺失笑:“你连握槌都握不清楚。”

李希侃有几分羞又有几分恼,还是坚持要学。毕雯珺嘴上说着嫌他笨,还是让他坐下了,“今天教你单跳。”

一开始还是正常的口头教学,但李希侃屡屡犯错之后毕雯珺还是没忍住上手纠正他:“手腕用力不是手臂用力。”

他两只手分别扣住李希侃的双臂,为了让他不动用手臂的力量,但这样的姿势就好像他从背后抱住了李希侃,亲昵得有些不正常。

李希侃被他弄得心不在焉,他的下巴几乎是抵在自己的头顶,总觉得稍稍往后就能靠到他身上。毕雯珺总是让他丢掉思考能力,语言系统出错,只有在他面前,李希侃才觉得自己还有点不够机灵。

教了一会儿,毕雯珺让他自己练,李希侃就用指缝夹着鼓槌试图转它,失败了好几次,鼓槌一直掉到地上。毕雯珺就看着他,眼里含笑,李希侃被他看得脸红了,赌气放下了鼓槌,说要走了。

他要出去,毕雯珺又故意挡在门边,笑意盈盈地低头看他:“笨啊。”

“我、我只是没有学架子鼓的天赋,”李希侃恼羞成怒,“我跳街舞很厉害的!”生起气来腮帮子变得鼓鼓的,落在别人眼里就十分可爱。

“谁说这个了。”他笑意更甚。

“那你为什么说我笨!”

毕雯珺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秘密。”

 

 

毕雯珺越是神秘就越是有魅力,李希侃便对他越是好奇、越是在意。他几乎天天都往鼓楼跑,没课的时候就去那里找他,毕雯珺藏着很多秘密的同时,也变成了李希侃的一个秘密。

“你好像很喜欢在这里练鼓。”李希侃搬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打鼓。明明都是同一个动作,为什么他做起来就帅很多。

毕雯珺一边打鼓也能一边分心和他说话:“这里安静,没有人来。”

李希侃又问:“那我呢,我总是来,会吵到你吗?”

“你也知道你很吵啊。”毕雯珺故意这么说逗他,如预料中的那样看到他吃瘪的可爱表情。李希侃“哼”了声:“那我从明天开始不来了。”说完,他去看毕雯珺的反应,对方很明显在笑话自己,搞什么嘛,好像只有自己很在意一样。

“你再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真的不来了!”

毕雯珺停下动作,转过头看他,两个人已经挨得很近了,他还故意盯着李希侃的眼睛慢慢逼近他:“这么想知道啊?”

李希侃一点一点往后仰,心脏砰砰直跳,眼睛都不敢眨:“知道名字不、不是最基本的嘛。”

“毕雯珺,”他退回原位,重新拿起鼓槌,“我叫毕雯珺。”李希侃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问他是哪个“wen”哪个“jun”,把手机递到他面前,“顺便输一下你的手机号?”

“我不用手机。”

李希侃的手僵在空中,很是受挫,不想给就不想给,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相信不用手机这种烂借口。他闷闷地“哦”了一声,把手机收回去,心里想,如果自己真的不过来了,毕雯珺是不是也觉得无所谓,他不会有想要找自己的时刻,所以不需要一个维持联系的方式。自始至终只有自己单方面地想和他成为朋友,认识到这一点,李希侃觉得火大又沮丧。

毕雯珺练完两首歌,李希侃还是低着头。他无奈地笑了笑,忽然抓起他的手,让他摸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你找,我真的不用手机。”

李希侃脸红了大半,手的温度变得很烫,有点没反应过来,迟疑地“哦……”了声。毕雯珺放开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又说他笨。

 

 

李希侃还是想试试如果他有一天没去乐器室,毕雯珺会不会有什么反应。他憋了一个下午没去找他,却又在吃过晚饭之后忍不住了,跟娄滋博说自己还有别的事,又去了鼓楼。他还是想见到毕雯珺,哪怕对方只觉得自己是他练习时可有可无的听众,或是一个笨拙的徒弟。

他来到乐器室,毕雯珺却不在那里。明明知道他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待在这里,失落的情绪还是一涌而上,李希侃甚至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从不这样多愁善感,因为一件小事伤春悲秋,全都要归咎于毕雯珺。

更可悲的是,除了这里,他就不知道去哪里能够找到毕雯珺。他在音乐学院附近问来往的学生,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西洋乐器系有没有一个叫做毕雯珺的人,更不知道他在哪里。李希侃回到寝室,娄滋博看出他的情绪不太对劲,起了疑心:“你去哪了?”

李希侃摇摇头,说没去哪。摆明了是有鬼,娄滋博也不追问他,但想到了帮他调整情绪的方法:“锐彬今晚在大礼堂有音乐剧演出,去看吗?”

李希侃也不想再想毕雯珺的事了,很干脆地点了头。

 

 

郑锐彬是表演学院公认的院草,长得帅成绩好,无论什么考试,次次都是第一,他参演的音乐剧场场都是座无虚席,实打实的校园风云人物,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李希侃不像他,他只是在舞蹈学院里小有名气,很多学姐对他有兴趣,都非要认他做弟弟。

他到的时候礼堂已经坐满了人,黄新淳坐在最后一排,眼尖看到了他,便招呼他过去坐。李希侃又想,就连黄新淳都是美术学院的抢手货,毕雯珺那张帅脸能够竞争大昌艺院的校草了,怎么会从没听人讨论过他。

“阿淳,你认识音乐学院的人吗?”李希侃坐过去,第一句话不是关于他也不是关于郑锐彬。

“不认识,怎么了?”

“我想找个人。”

黄新淳示意他看台上,郑锐彬上台了,穿了一身欧洲王子的礼服,英俊又挺拔,“等结束了你可以问问锐彬,他认识的人多。”

“是看上哪个小美女了吗?”

此话一出,李希侃瞬间面红耳赤,他当下才被点醒,自己对毕雯珺的过度在意,是不是因为所谓的“看上他了”。他急着辩驳:“不是!就只是找个人!”这过激反应此地无银三百两,黄新淳一下就了然,拍拍他的肩:“放心吧,哥们几个肯定帮你找。”

李希侃却噤声了,他也不会去问郑锐彬了,他才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傻傻地对一个打架子鼓的男生产生了好感,况且他们的交集就只在那间乐器室里,这一定会被他们笑话。

因为就连李希侃本人,也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音乐剧看到一半,李希侃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左右望了望,又没有发现视线来源,便以为可能是哪个女生在偷看自己,就没有再多想。音乐剧还挺引人入胜,郑锐彬也确实从没让人失望过,娄滋博看到李希侃笑了,也就稍稍放了心。

 

 

再去鼓楼的时候,李希侃有些犹豫了,他害怕万一今天也没见到毕雯珺,从今以后都找不到他了怎么办。不过好在他的担心暂时是多余的,踏进鼓楼,他就听见了那熟悉的架子鼓声。李希侃几乎是跑下楼的,停在乐器室门外的时候还在微微喘气,毕雯珺很认真地在练鼓,侧脸也让人很心动,他听见李希侃的声音,停下了练习。

“我还以为你不想再学架子鼓了呢。”

“明明是你……”李希侃才开口就噎住,他没底气继续往下说,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死皮赖脸硬要来这里。毕雯珺教是教了,但从没表现出希望自己过来的意思。他的眸色黯下去,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听说昨天有人到处找我。”

李希侃猛地抬起头,脸变得通红,脱口而出:“没有!我才没找你!”

毕雯珺笑得眼睛都弯了:“我说是你了吗?”

李希侃语塞,脸红得快要烧起来,毕雯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用简简单单一句话就逗得他想逃,太恶劣了。李希侃觉得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且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简直想两个耳光打醒自己。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毕雯珺走到他跟前,轻轻摸他的头,声音也轻轻的,异常的温柔,和前所未有的认真,“想见我就到这里找我。”

李希侃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棉花糖做成的世界,又软又甜,但他心里还有点酸味化不开:“可我昨天来了,你不在。”

他恶人先告状,毕雯珺想,自己在这坐了一个下午,是李希侃没有在和往常一样的时间来。但他不打算和李希侃争论了,温声道:“你提前一天告诉我第二天什么时候来,我一定会在这里。”

李希侃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了,他有点讨厌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太不像自己,矫情又麻烦。可不问他又不甘心,一定要得到个答案似的:“那你呢?你没有想见到我的时候吗?”

毕雯珺很久没有回答,李希侃读不懂他眼神里的含义,但他知道了,自己不应该自作多情。

 

 

 

 

 

02 踏击踩镲

 

 

李希侃强迫自己忘了那天的对话,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单恋的处境,说起来自己还从没单恋过一个人,毕雯珺是一阵沁人心脾的海风,他可以迷恋他,但不能够拥有他。

“你好像没什么朋友。”

谁都不会乐意听到别人这样说自己,毕雯珺用鼓槌轻轻敲了一下李希侃的脑袋,“谁说的。”

“我问了你们音乐学院那么多人,居然没人认识你。”

“那是因为我低调。”

长成这样还能低调,李希侃半信半疑,难不成他平常去上课都戴着鸭舌帽和墨镜?

“知道你有很多朋友行了吧。”毕雯珺擦拭着架子鼓,这一套鼓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不经常保养的话就没法用,这栋楼要被拆掉重建的传言也得到了证实,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李希侃颇为得意地笑笑:“要不要介绍他们给你认识,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下一句就要自顾自说起来阿彬阿淳和小娄哪里哪里好,可毕雯珺打断了他。

“不用了,在这里认识你就够了。”

李希侃愣住了,似乎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回应,毕雯珺这是同样珍视他、珍视这段相遇的意思吗。那么有没有可能,让他喜欢上自己呢?

 

 

树叶渐渐枯黄,秋意愈浓,距离第一次在乐器室遇见毕雯珺已经过去了二十天,说是要学架子鼓,但后来已经变成了每天聊上半个小时的天。

李希侃能说的有很多,连自己家里养的猫叫什么名字都告诉了毕雯珺,反过来却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秋天的阳光多一层柔和,李希侃看着窗外,想到了什么就忽然笑起来:“这样好像倩女幽魂哦,你是小倩吗,永远待在房间里,不能见到阳光。”

毕雯珺起身:“那走吧。”

李希侃疑惑地看向他。

“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转转,宁采臣?”

 

 

以前除了来二食吃饭,李希侃很少会到音乐学院这边,认识了毕雯珺之后才天天往这边跑,路都认得差不多了,现在反倒是他带着毕雯珺在这四处走走。

李希侃买了两杯奶茶,店员可能是没见过他,也可能是觉得他挺好看的,多打量了他几眼。买完奶茶出来,李希侃问毕雯珺:“你去买奶茶的时候,店员姐姐是不是都会偷偷多给你加料。”

他摇头:“不会啊。”

“应该有很多女生追你吧。”

毕雯珺还是摇头:“我很无聊的。”

李希侃不相信:“你打架子鼓那么厉害,又、又长得很帅,喜欢你的女生应该能从东门排到南门才对吧。”

这小狐狸一样不坦率的男孩经常口是心非的,毕雯珺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夸赞自己,开心的情绪外露,歪着头看李希侃,“可能吧,喜欢我的可能不止有女生,还有男生。”

李希侃脸上火辣辣地烧,像被看穿了一样,虽然知道毕雯珺又在随口开玩笑,但他还是心跳得很快。他抬眼看着毕雯珺,差一点就想告诉他,是啊,比如我,我就非常喜欢你。

他一句话也没说,忽然有雨滴打在了他脸上。在乐器室的时候还说今天天气不错,突然间就下起了雨,还挺大的,两个人都没带伞,还在这里傻站着的话很快就会全身淋湿。

于是一声招呼也没打,毕雯珺拉起了李希侃的手腕就跑,豆大的雨滴砸在了头发上、鞋上、肩上、两个人肌肤相触的地方,也砸在了李希侃心上。他们跑到前面植物园的亭子里,衣服已经湿得差不多了。但李希侃毫不在意,他满脑子只有刚才毕雯珺牵着自己的场景,心率乱七八糟。

“淋傻啦?”毕雯珺见他在发呆,抬手在他眼前挥了一下。李希侃回过神来,嫌弃自己纯情得可笑,傻死了。

“会冷吗?虽然也淋湿了,”毕雯珺边说,边把外套脱了下来,擅自盖到李希侃头上,“但穿着还是会好一些。”

李希侃像触了电一样,对毕雯珺亲密的举动无所适从,愣愣地看着他眨眼睛:“那、那你……”

“我不冷。”

李希侃盯着亭子外雨滴落在水洼里溅起一层一层的涟漪,就像他不平静的心。他站在毕雯珺右侧,脚偷偷地挪,往左靠近他五公分,五公分,又五公分,直到手臂就快要贴到一起,然后暗自满足,在心里希望这场雨下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如果这一刻李希侃站在毕雯珺左侧,也许他就能够听到对方同样加速的心跳,和六十万亿个细胞疯狂叫嚣着喜欢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毕雯珺开始很认真地教李希侃打鼓,之前说教,也只是过家家一样地教,但现在却像是动了真格,给他讲低音鼓、军鼓、嗵鼓、踩镲、镲片之间的区别和各自的用途,还教他识谱。

李希侃有点搞不清状况,难道毕雯珺真的以为他对架子鼓很感兴趣吗,他感兴趣的其实只有打架子鼓的毕雯珺罢了。但既然是自己说的要学,也就不能辜负毕雯珺的期望,他能打出简单的节奏组了,毕雯珺说等他能够打完完整一首曲子,就告诉他一个秘密。

他有那么多秘密,虽然不知道毕雯珺想告诉自己什么,但李希侃多少有了点动力,学得也更用心了,他在练习的时候,毕雯珺在旁边看他,每一天一起等来日落。

有一次他趴在军鼓上睡着,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狐狸奔跑在秋天的金色麦田,毕雯珺是驯养他的小王子,他爱着小王子,可小王子心里有他的玫瑰,他很悲伤,甚至醒来的时候眼睛都有些酸涩。睁开眼,毕雯珺仍旧坐在旁边,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仿佛趁他睡着时偷走了一个星球的宝藏,心虚得脸上都泛起可疑的粉红。他没头没尾地对李希侃来了一句:“你一定得学会架子鼓,知道吗。”

李希侃把茫然写在了脸上,毕雯珺又重复了一遍,非要李希侃答应、承诺、发誓,霸道得不可理喻。可为什么,李希侃不解,毕雯珺的声音听起来,比梦里的自己还要悲伤。

 

 

上公共课的时候,李希侃也在学着记鼓谱,娄滋博问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连游戏都不打了,也不去练舞房。李希侃又想含糊地糊弄过去,但娄滋博也不是傻子,他是李希侃身边最亲近的朋友,从前他们之间没有隔阂,可这一次,李希侃什么也不对他说。

“你交了新朋友吗?”他看见李希侃面前的谱子,很多他看不懂的符号,“那个音乐学院的,打架子鼓的男生?”

李希侃犹豫了一下,点头,到底没说实话:“他教我架子鼓。”

“以前没听你说过想学架子鼓。”

李希侃笑笑:“最近突然发现我在音乐方面也很有天赋。”

“别忘了跳舞,”娄滋博多看了他一会儿,提醒道,“只有在跳舞的时候才不会胡思乱想。”

娄滋博说的没错,李希侃只有在跳舞的时候才不会胡思乱想,而他打架子鼓的时候,每敲一下都在想,毕雯珺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03 小鼓重音

 

 

李希侃到乐器室的时候,毕雯珺戴着监听耳机在练鼓,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李希侃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和后脑勺柔软的头发丝都觉得喜欢。可是喜欢一个人好累啊,李希侃想,喜欢他的时候,情绪受他牵制,呼吸和心跳都由他掌握,摇摇欲坠,患得患失,自己就像汪洋大海上一片渺小的叶子,一个风浪袭来就无影无踪。

“毕雯珺。”李希侃叫他,他听不见,鼓点节拍和音乐将李希侃的声音阻断在外面。

李希侃最好他听不见,这样他就可以说任何他想说的话,不用考虑毕雯珺听到后的反应。他是个胆小鬼,没骨气,只敢在他听不见的时候告诉他。

“毕雯珺,我喜欢你。”他轻轻地说,说完又觉得还不够,稍稍提了音量,“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感觉到有水滴从脸上划过,李希侃抬手一抹,发现竟然是自己哭了。他慌乱地抹掉眼泪,搓了搓眼睛,觉得丢脸死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感将他淹没,毕雯珺让他变得很奇怪,他不想再学架子鼓了,他不想继续喜欢毕雯珺了。

他不知道他的眼睛越搓越红,鼻尖也红红的,像冬天里受冻的小动物,毕雯珺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摘下耳机问你怎么了。

“有点感冒。”

“你刚对我说话了吗,我戴着耳机,”毕雯珺说,“听不见。”

“说了。”

“什么?”

李希侃弯起眼睛笑,学着他每一次卖关子的样子,只说两个字:“秘密。”可毕雯珺这么说的时候总是很轻松的,是在逗弄他,而此刻李希侃却觉得很难受,拼命地,抑制着掉眼泪的冲动。

 

 

娄滋博见李希侃准备出门的样子,问他是不是又要去学架子鼓。对方说是,还说不用等他一起吃晚饭了,娄滋博担心他,也有些生气:“你每天都去找他。”

李希侃迟钝,他有了秘密,就只守着那个秘密,没察觉到娄滋博的情绪。他照常去了鼓楼,毕雯珺却不在乐器室。李希侃当然会难过,毕雯珺骗了他,他明明说过,只要约定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他就一定会在这里,今天他却失约了。

也许他是临时有什么事,但李希侃没有任何联系他的方式,只能在这里傻等着。没等来毕雯珺,倒是等来了娄滋博。娄滋博跟着他过来的,他想知道李希侃每天到底围着什么人在转,那个人会不会伤害他。但跟来了这里,却只有李希侃一个人,他被人放了鸽子,看起来像输掉了国土的国王,整个房间都装满盛大的沮丧。

娄滋博会被他的情绪感染,也变得不甘心起来:“他呢?”

李希侃对好友的出现感到意外,摇摇头说不知道,他今天不在,他今天没来。

“希侃,”娄滋博走到他旁边,李希侃坐着,他站着,便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你是不是喜欢他?”他,那个娄滋博从没见过的男生,只从李希侃的口中听说过,很帅,打架子鼓很厉害的男生。

李希侃僵直了身子,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回话,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砸向了他。

“你喜欢他,那他喜欢你吗?以前我以为你不喜欢男生,所以从没对你说过,也没打算告诉你,”李希侃第一次见到这样陌生的娄滋博,原来谁在面对爱情的时候都会晕头转向,“可是如果你喜欢男生的话,我不可以吗?”

“希侃,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娄滋博脸有点红,靠近他,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想要吻下去。

李希侃觉得这整个世界都疯了,他的生活变成了一张毫无章法的乐谱,演奏出来的音乐晦涩而荒唐,不讨人喜欢。他根本不知道怎样处理如此棘手的问题,大脑第一时间做出的应激反应就是否认,他猛地推开娄滋博:“没有,滋博,你误会了,我、我我不喜欢男生的!”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秒,门外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雯珺哥!”

李希侃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砸在胸腔内壁,他冲过去推开门,却只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很漂亮的陌生男孩,似乎也是弄不清状况的样子,呆呆地看着焦急的李希侃,那一声“雯珺哥”应该就是他叫的。

“毕雯珺在哪!”

他指指走廊另一边:“他跑走了。”

李希侃发挥出了毕生最快的短跑速度,他飞快地追上楼,跑出了鼓楼,却也没看到毕雯珺的身影。“毕雯珺!”他大声地喊,但是无人回应。李希侃急得在秋天里冒了汗,害怕的情绪黑压压地将他完全笼罩,他总有种感觉——毕雯珺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04 小鼓弱音

 

 

后来的几天,毕雯珺真的都没有来过乐器室。李希侃没有他的手机号码,只能给他留字条,每天都留,但每次去看,那些字条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除了这间乐器室,李希侃对他的生活轨迹一无所知,只要他想消失,就能从李希侃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

李希侃一个人坐在架子鼓前,闭上眼全是和毕雯珺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毕雯珺教他握槌、打鼓、看谱,笑着说他笨,又温柔地揉他的头发。

毕雯珺让他心动,又让他心碎。

 

 

那天过后,娄滋博对他说,就当他从来没说过那些话,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以后也是。李希侃说好,心里愧疚又心疼,他知道娄滋博一定很痛苦煎熬,自己喜欢毕雯珺已经这么难过了,娄滋博喜欢上最好的朋友,一定比自己还难过个百倍千倍。

所有得不到回应的喜欢,都太残酷了。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李希侃依旧会在同样的时间到乐器室练鼓,没有人教他,他就一个人自己练。毕雯珺说过等他能够打完完整的一首曲子就告诉他一个秘密,李希侃觉得自己就快可以了,可毕雯珺好像已经不会兑现这个奖励了。

李希侃没有因为失恋而要死要活,却不再像以前那般快活自在,娄滋博当然希望他快乐,想要找到毕雯珺谈一谈,结果却令他毛骨悚然。

 

 

这一天李希侃回到寝室,娄滋博就一直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着,等到他洗完澡、洗完衣服、爬上床准备睡了,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希侃,明天下午没课,我们去趟医院吧。”

“你生病了?”李希侃关心地问。

“不是……”娄滋博神色为难,看了看他,又不敢看着他,“是你,我想带你去看看医生。”

“我?”李希侃疑惑地指指自己,随后一笑,“我只是心情有点不好,没必要看医生吧。”

娄滋博觉得就算他可能不会接受,也还是应该告诉他:“希侃,你可能是,得了臆想症。”他皱着眉,语气沉重,“我去查了教务系统,2016级音乐学院西洋乐器系根本没有毕雯珺这个人。”

“一切都是你幻想出来的,希侃,不要再去鼓楼了好不好。”

“怎么可能,”李希侃只觉得他在说一个笑话,毕雯珺拉过他的手,摸过他的头,所有的触感都是真真实实,他们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怎么可能只是他的幻想,“只是因为我没有带你见过他。”

“真的没有,希侃,你可以去问,问任何一个人。”

李希侃不可能相信他的话,他宁愿毕雯珺是躲着自己,也不要未曾有过这个人,因为他甜蜜又酸涩的回忆是真的,满溢的喜欢和悲伤也全是真的。

 

 

第二天李希侃还是去了音乐学院,路上问了很多人,每得到一次“不认识”“不知道”的回答就多恐惧一分,他还跑去那家奶茶店,毕雯珺在这里生活两年多,每一天上课都会经过这条路,奶茶店的店员也许认识他。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那天和我一起来买奶茶的男生,很高的那个,你认识他吗?”李希侃用手比划了一下毕雯珺的身高,问道。

点单的姐姐快速转头看了旁边的同事一眼,表情像是听说了什么骇人的新闻,她摇头说不认识,声音微微发颤。她旁边的同事要心直口快得多:“你这小孩,我那天就觉得你怪怪的,一个人买两杯奶茶,明明是一个人来的,却一直跟旁边说话。”

李希侃登时像被人捂住了口鼻一样喘不上气,双脚也被灌了铅,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漆黑。

怎么可能。

原来毕雯珺真的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一场梦。

 

他失魂落魄地来到鼓楼,坐在乐器室里,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军鼓上。他撕掉了所有给毕雯珺留的字条,比起毕雯珺跑掉的时候,这一刻他才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比起毕雯珺不喜欢自己,不存在毕雯珺这个人更让李希侃痛苦,他愿意从别人口中听说毕雯珺过得很好,但如果世界上没有毕雯珺,这个世界就太糟糕了。

 

 

校方拆掉鼓楼的确切施工日期已经定了下来,那条路被封锁了,音乐学院所有的学生上课都得绕路走,李希侃也没有再去那里,他虚构出来的梦很快就会被拆得干干净净。娄滋博想,等到他把这些都忘了,他们一定还能回到从前开心的日子,一起吃饭,一起跳舞。

毕雯珺这个名字,彻彻底底地从李希侃的生活中消失了。

 

 

郑锐彬拿了奖学金,请他们几个吃饭,在学校对面的餐馆。刚坐下,李希侃就看见隔壁桌坐着一个很漂亮的男孩,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天在乐器室外喊“雯珺哥”的人。

他都忘了,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一个人知道毕雯珺的存在。李希侃激动地问郑锐彬,知不知道隔壁桌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切入的关键,也许事情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

“西洋乐器系的大一新生灵超吧,学生会的女生整天说要把他招进来。”

黄新淳碰碰他的手肘,好奇地问:“你之前说要找的人就是他吗。”

 

等灵超吃完饭走了,李希侃急急忙忙追了出去,被叫了名字的男孩转过身,似乎是很意外看到他。李希侃之于灵超,是一个人嘴里频繁出现的名字,他对李希侃的了解全部出自第三人的口述。灵超虽然不认识他,却对他的性格相貌喜好了若指掌,因为那个人的描述永远带着充沛的情感,让李希侃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灵超眼前。

“你、你认识毕雯珺……对吗?”

灵超看了他许久,迟缓地点了头:“雯珺哥是学长,我是西洋乐器系大一的,雯珺哥是我的直系学长。”

李希侃很久没有欣喜若狂到这个程度,他抓住灵超的手臂,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灵超知道他想问什么,便直接说了:“只不过他不是2016级的学生,而是1996级的。”

 

 

 

 

 

05 强音镲止音

 

 

一九九八年的十月,毕雯珺在乐器室偶然找到了一张怪异的谱子,纸张泛黄,钢笔的字迹都快要晕开了,又旧又破。曲子名叫《Secret》,下方有一串花体字英文:

 

“Follow the notes upon the journey

At first sight marks one's destiny

Once the voyage comes to an end

Return lies within hasty keys.”

 

学音乐的人看到谱子,第一反应就是将它演奏出来,毕雯珺对这张谱子很感兴趣,自然不例外。他敲击着鼓面和镲片,接着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被节奏拉进一个漩涡,天旋地转,露往霜来,等到反应过来时,他仍置身乐器室,只不过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吊灯没了,书架换成了红木材质,地板铺上了瓷砖,架子鼓蒙了一层灰,墙壁出现裂痕,变得斑驳,左手手腕的手表没有再转动,毕雯珺意识到——这张鼓谱和这套架子鼓能够让人穿越时空。

这无疑是他人生中最奇妙的经历,而接下来,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染着棕色头发的男孩子,和一只肥胖的橘猫,闯入了这里,毕雯珺陷入一段跨越了二十年的奇妙爱恋。

毕雯珺在他要跑走的时候叫住他,问了他的名字。李希侃,后来成为了毕雯珺无数次穿梭时空的理由。

 

 

每一次穿越,只有第一眼看见的人才能够看见自己,因此毕雯珺从不迈出这间乐器室一步,只能等着李希侃的到来,让他成为自己第一个看见的人。

但偶尔也有失败的时候,那天下午李希侃一直没来,倒是遇到了一个来找旧谱子的小学弟,因为同样是西洋乐器系学架子鼓的,便和他聊了一会儿。没想到灵超在听说他的名字之后惊讶地蹦了起来:“是、是同名吗?还是我我遇到……遇到鬼了?”

“鬼什么,我又没死。”

 

灵超成了唯一一个知道毕雯珺穿越一事的人,他拿着那张谱子反反复复地看,满脸新奇:“真的是1996级的毕雯珺啊,你知道吗,我收藏了你写的所有谱子作为我的练习曲,你很有才华,我非常喜欢你的风格。”

“原来我后来写了很多谱子吗。”

灵超点点头,略微不满:“只不过很多人不懂得欣赏,他们只喜欢中规中矩的那一种。”聊完架子鼓,灵超问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只在电影里见过穿越的情节,没想到现实中真的会有,这太新鲜了。

“我在这里,爱上了一个人。”

 

 

那一天傍晚,李希侃来了。可那一天他不是毕雯珺第一眼看见的人,所以他看不见毕雯珺其实就在乐器室里。他很沮丧,但毕雯珺比他更沮丧,他就跟在李希侃的身边,但李希侃看不见他、听不见他、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毕雯珺终于认识到,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人,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到李希侃身边,可就算他再怎么靠近,这二十年的距离也一天都不会减少。

他跟着李希侃去了礼堂,看着他和他的朋友们说话,李希侃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在这里有自己的生活,可对于毕雯珺来说,在这里,李希侃就是他的全世界。

 

 

但是毕雯珺无法放弃对李希侃的喜欢,只要一回到一九九八年——那个他真正属于的时间,他就会开始思念李希侃。

他不敢将喜欢表现得太直接,更不敢告诉李希侃真相。他既希望李希侃喜欢自己,又不希望李希侃喜欢自己,乐器室是唯一的通道,等到鼓楼被拆掉,他们就再也无法见面。

毕雯珺在雨声里藏住心跳,在李希侃睡着的时候偷偷亲吻他,在和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隐忍地爱着他。

而这些,通通是李希侃不知道的秘密。

 

 

那只带着李希侃进入鼓楼的橘猫其实是灵超养的,偷偷养在寝室,那一天是它溜出去了,就那么巧的,被李希侃遇见了。后来灵超养猫的事被辅导员发现,被罚打扫旧活动楼——也就是鼓楼,再一次地见到了毕雯珺。

 

“明明都要被拆掉了,还要我来打扫。”灵超拿着扫把靠在墙边,不满地撅着嘴。

“反正不就是为了罚你。”

灵超无奈地耸耸肩:“对不起啊,又害你今天见不到他了。”

毕雯珺闻言笑了笑,应该说是李希侃见不到他才对,其实他宁愿自己也看不到李希侃,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己只是一团空气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没关系。”

灵超隔着架子鼓在他对面坐下,歪歪头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告诉他什么?我喜欢他?还是其实我是从二十年前穿越过来的?”

“都告诉他呀。”灵超眨眨他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理所当然地说。毕雯珺想他还是个小孩子,一定还没有深深地喜欢过一个人,有时候越是喜欢,就越难开口。灵超不以为然,他性格直率,想问题的方式比较简单,他始终相信爱能解决一切问题,哪怕是亘在他们二人之间二十年的差距。

毕雯珺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可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他看了看时间,“他应该快来了。”

灵超意会:“那我去隔壁咯。”

他拿着扫把乖乖躲到别的房间的时候,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些事。他想如果当时自己不藏起来的话,娄滋博就不会跟李希侃告白,毕雯珺也就不会听到李希侃说他不喜欢男生的话。灵超看得见生气的毕雯珺,但李希侃看不见。

李希侃追出去,但根本找不到毕雯珺,他蹲在地上哭,毕雯珺就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到。毕雯珺绝望地想,你哭什么呢,该哭的人是我才对。但他还是蹲下去,张开双臂抱住了看起来很难过的李希侃。毕雯珺知道他感觉不到,但那都无所谓了。

 

 

毕雯珺好几天没有再去乐器室,他活在一九九八年,就是李希侃所想象的那样,是学校里无人不知的校草,每天都能收到情书,喜欢他的女生能从东门排到南门——尽管那时候学校还没有南门。老师也喜欢他,因为他功课好,他有不少朋友,生活光鲜亮丽,是大昌艺院最意气风发的学生。

这样的他为了李希侃,一次又一次地离开自己的生活,去到二零一八年做一个透明人也甘愿。

可是到头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毕雯珺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去找他了,他们都应该把这个滑稽的秘密忘掉,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上。

 

   

这期间,毕雯珺曾最后一次用架子鼓穿越,在李希侃撕掉字条的几天后,他没有再来乐器室了,所以毕雯珺第一个看见的人还是灵超。

“我还得扫一周呢,一直到二十号,二十一号这里就要开始拆了。”灵超告诉他,“所以你要过来的话,最好提前告诉我,我就不过来了,不然总是害你没法和李希侃说话。”

“他最近……是不是没再来了。”

灵超不太忍心地,小声说了句“是”。

“和那个娄滋博在一起吗。”

“看到过几次……”

毕雯珺忽然有些释然,这就该是故事的结局了,“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我也不会再来了。”毕雯珺把鼓谱交给灵超,说等这栋楼被拆掉了,你就烧了它,别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你烧了吗?!”李希侃猛地握住灵超的肩膀,忘记了控制力道,他被捏得有点疼,呲了呲牙,摇头说还没,放在了我的寝室。

“给我,拜托你了,给我。”李希侃几乎是在哀求,灵超心软,也觉得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那一张鼓谱是他们相遇过的唯一证据,便答应了让他跟着自己回寝室拿。

 

远远地听见拆楼机已经开始工作了,李希侃拿到谱子以后就拼命地往鼓楼跑。灵超追在他身后,终于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顿时心惊肉跳。

“希侃!李希侃!你疯了!不能进去!”他大喊,“你不要命了吗!那很危险!!”

可李希侃根本不听他的话,穿过了隔离带冲进楼里,里面没有一盏灯,他凭着记忆下到地下一层,来到乐器室,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谱子看。

外面机器轰轰作响,不停有石灰和碎砖从天花板掉下,李希侃拿起鼓槌开始打架子鼓,他必须敲击得很快很快,才能够回到过去。

而就在此刻,墙面上出现了奇怪的划痕,一点一点形成字迹,像是用棍棒类的物体很用力很用力地在墙上刻下字。

 

【我】

【爱】

【你】

 

与此同时,李希侃手中的鼓槌也在一点一点磨损,他知道了这些字是二十年前的十一月二十一日晚上九点二十七分的毕雯珺想要在这间乐器室最后留下的东西。

 

【你】

【爱】

【我】

【吗】

 

李希侃的眼眶噙满泪水,击打架子鼓的速度越来越快,时间紧迫,鼓槌就快要无法敲打出声音,墙上的裂缝越来越大,烟尘呛得人难受,头顶掉下来的碎砖砸伤了他,血滴落在鼓面上,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因为此刻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哪个部位比心脏还要疼痛。

他后悔自己一直没有发现毕雯珺的心情,后悔自己没有勇敢地告诉毕雯珺他喜欢他,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找到灵超,在这一刻,他后悔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但唯一不曾后悔的,就是爱上毕雯珺。

——上帝,拜托,再给我一点时间。

 

灵超在外面拼命地敲拆楼机驾驶室的门,想让他们停下施工。他急得哭了,汗水和眼泪混在一起,但驾驶室里的工人听不见他说话,只做手势让他快点离开,这里很危险。

“李希侃!快停下!”他歇斯底里地喊,拆楼的噪音太大,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来不及了,大重锤一下一下地砸着,这栋楼在灵超的眼前,终于完全坍塌了。

 

 

 

 

 

06 终

 

 

九月初暑气还未全褪,阳光灿烂得有些招人嫌了。而这校园路上,有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比这阳光还要耀眼一些。他是西洋乐器系最有名的学生,没有女生不迷恋他打架子鼓时的样子。

“毕雯珺!”

身后突然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他转过身,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孩进入他的视线,衣服上甚至有血迹,简直像是刚从地震过后的废墟里爬出来的幸存者,还咧着嘴冲他笑。这画面实在过于诡异,毕雯珺愣住了,还没来得及问他是谁,就听见他大声地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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